最甜的桑葚

徐方圆

每年初夏，我都会买桑葚，却从没买到过那年吃过的那么甜的桑葚。

那年我们12岁。那天课间，班上的活宝大喷聊起他在外婆村上摘桑葚，讲得唾沫横飞。璎珞问大喷：“兄弟，你外婆家住哪儿？”“桐棉地，离这里十二里地，出了校门向北直走，马路牙子上就能看到桑田，没人摘。”大喷忙不迭地说。接下来的是语文课，上的是普希金的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》。我和璎珞传了一节课的小纸条，我们在密谋着一件事：中午去桐棉地摘桑葚。

中午一放学，我们就飞奔到车棚，推上自行车冲出校门。门卫大爷问我们：“你这两孩子没去食堂吃饭？”“没……”话没说完，璎珞骑单车载着我就飞起来了。

我们如脱笼之鹄般的自由快乐，初夏的风，微微带着点热气，空气里氤氲着麦田、艾蒿和各种野花的清香，一路上是变幻的美丽，但我们无暇顾及，我们的小心眼里，只想着桐棉地，还有那紫红的桑葚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终于看到了碧绿的桑田，桑田里缀满了大红大紫的桑葚。我们被眼前从未见过的盛景惊呆了，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。我们钻进了高过人头的桑树丛中。

“树上的果子不脏的！可以直接吃！”璎珞对我挤挤眼睛。于是我们就在桑树丛里大吃起来，被阳光照透的桑葚，甘甜无比。“哎！你说谁最先发现桑葚的？”璎珞一边吃，一边问。“神农氏呗！我最崇拜他了！”“我觉得头有点晕。”“我也是，不会是要中暑吧！”“还是回去吧！别迟到了！要是让老师知道了，我们准没有好果子吃！”

从桑田出来，觉得热了。璎珞骑车带我，依然是一路狂奔。终于赶在预备铃响起时坐到了座位上，刚想拿点桑葚和同桌，却听到大喷说“老师来了！”我一紧张，将一把桑葚全塞嘴里了。可这时老师偏偏问了我一句话，我的非正常吞咽动作出卖了我，我只好交待了摘桑葚的事，只是隐去同伙。于是我被勒令抄写十遍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》。璎珞免于一劫，下课居然在我边上朗诵她自编的《假如桑葚欺骗了你》，但刚念了两句，就脸色大变，然后她就被送去医院了——急性肠胃炎。病愈后，她也被罚抄了十遍的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》。

“而那过去了的，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。”璎珞说，那年的桑葚是她吃过的最甜的桑葚，是的，那也是我吃过的最甜的桑葚。

徐方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