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杏成园”没有杏花香

▌周嘉礼

提起聚会，我就会想起当年我们在知青点时的第一次聚会，那是岁月留在我心灵深处的独特而美好的记忆。

54年前，我们远离大都市的喧哗，远离父母的呵护，来到偏僻的小山村，开始了十人小集体的知青生活，开始了自己动手挣工分养活自己的日子。

山村生活难免单调乏味，我们向往与外界沟通了解。加上庄户活儿劳累，我们也总想找个借口歇一天。

想来想去，最充分的理由是老同学聚会。于是我们便书信一封，委托公社邮递员捎到了与我们一山之隔的西沟村的同学们手里。

一听说邻村的知青要来做客，队长很通情达理，放我们一天假。老乡们都说，亲戚来串门你们得好好招待招待。按照当地人的习俗，待客最好的主食莫过于热腾腾的黄米面的油炸糕了。而我们合计好要用炸油饼来待客。对于顿顿离不开莜面、土豆，肚子里又没什么油水，每年每人只能分到二十五斤麦子的知青来说，炸油饼自然是一顿美食了。

这一天，我们比往常起得早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。按照事先的分工，有的忙着担水；有的忙着劈柴，砸煤块；有去推麦子的；还有去菜园子拔水萝卜的。我们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鸡蛋，胡麻油都拿了出来。一切准备就绪，男生们回自己屋里甩起扑克牌，我们几个女生则换上平时劳动舍不得穿的新衣服，说笑着向村外走去。

我们站在村头企盼客人的到来。当我们看到远处的山坡上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时，高兴得欢呼起来。她们也边下山坡边朝我们招手。待她们下山后，大家激动得相互拥抱起来。我们手拉着手簇拥着正要往回走，玫说：“我们组的男生可能也来，早上没见他们出工。估计是队长向他们透漏了消息。”说着抬头望去，只见山顶上又往下晃动着几个黑点。“嘿！真的来了。”我们连忙说：“来了更好，我们正后悔当初没向他们发出邀请呢。”尽管与他们不熟悉，但知青的共同命运早已把大家连在一起了。

客人们不顾旅途的劳累，也顾不上喝口水，就催着要参观我们的村子。她们肯定是被我们这个塞外小山村的名字——“杏成园”给迷住了。

“杏成园”，多美的名字。记得我们刚听到这个村名时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：方圆几里地杏树环抱，杏花飘香。金秋时节，枝头挂满了垂涎欲滴的大红杏儿，随手可摘。可是我们初次环顾山村四处寻找杏树时，不禁大失所望。这村名大概就像当地老乡给自己孩子起的名字一样，什么“发财”，“招弟”，“来旺”的，是人们心目中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或向往吧。

这“杏成园”没有杏花飘香固然令人遗憾，但它具有一种自然和谐的美。每当胡麻花开时节，我们站在半山坡上眺望，随风起伏的胡麻林像蓝色的湖水微波荡漾。尤其是从村前流过的那道清泉，恰似给这塞外小山村戴上了一条闪光的项链。是它方便了农民的生活，是它滋润了万物，也给我们枯燥的知青生活带来了无限的乐趣。

女孩子天性好梳洗打扮，对水格外偏爱。当我们手牵着手来到美丽的清泉边，客人们贪婪地掬水喝，又撩起水洗脸。我们像一群快乐的顽童，时而投石溅水相互追逐着，嬉笑着；时而侧耳倾听泉水汩汩流动的声响。玩累了就坐在石头上聊天，直到肚子“咕咕”叫了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。

回到住处，我们一齐动手，很快做好了三菜一汤：腌酸萝卜丝，凉拌土豆丝，凉拌水萝卜，鸡蛋汤。前两道菜是当地人每餐必备的家常菜，后一道则是我们村的特产了。现在回味起当初我们制作炸油饼的技艺还不低呢，和面时除了加适当的盐和苏打外，光鸡蛋就磕了三四十颗呢。炸出的油饼个个焦黄酥脆，四个脸盆里装得满满当当的。开饭了，男女分两屋坐席。筷子不够用把高粱秆儿掰成两截儿，碗不够用两人合用一个。我们有的盘腿儿坐在炕头上，有的跨在炕沿边，还有站着的。大家品尝着香喷喷的炸油饼，就着几盘凉菜，有滋有味地喝着高汤。

我们边吃边谈论生活中的趣闻。西沟村胖乎乎的敏在学校时就是个活宝，她撂下饭碗，边比画边说：“有一次，轮到我留下做饭，我在男生那屋的灶上给猪焖了一锅土豆，在我们这屋的灶上做的是我们自己的午饭——蒸莜面，土豆烩粉条。谁知收工回来，我到那屋去喊他们几个男生过来吃饭，却见这几位先生正围着灶台饿狼似的抢吃‘猪食’呢。我说：‘你们几个若再吃下去，咱们的猪娃儿就高兴了，我要拿你们那份莜面去给它们过大年了。’哈……”“哈哈……”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。我们组的平又开口了：“说起猪来，杏成园哪户也比不上俺们知青户养的猪棒，就跟在马戏团受过训练一样，‘噌’一下能蹿出猪圈。一天，队长带了个社员帮我们加高猪圈，干完活儿他们两人扛着铁锹还没走多远，只听‘噌’的一声，猪又蹿出去了。我们连忙把猪轰回猪圈。队长他们只得又返回来再动手加高猪圈，嘴里还嘟囔：‘真是怪了，这么高的围墙它还能蹿出去，下次它再跑出去就请大家吃肉吧。’我们说：‘那我们提前过大年了。’队长也乐了。”

时间在说笑声中悄悄流走。我们相聚时欢呼雀跃，分手时依依难舍。我们倾巢出动将客人们送到山脚下，并叮嘱男同胞一路上照顾好女同胞。我们相约，下次过节再度聚会，在另一个迷人的小山村——西沟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