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你一束沙枣花

来源时间为：2022-09-15

程煜

我记忆中的沙枣树，常在连队营区和田间地头，特别是在父辈们开垦的盐碱地旁、深深的排碱渠边，一棵棵一排排耸立着，它们高大茂密，虬枝伸向蓝天，身旁是密密的芦苇丛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沙枣林是当时新疆干旱地区最好的防风林。有了它们庇护，父辈们辛勤开垦多年的良田，才没有被肆虐的沙魔吞噬。

对我们这些连队的小孩来说，沙枣林，就是我们的快乐营地。初夏折沙枣花，金秋摘沙枣吃。我们像小猴子一样，在沙枣树上蹿上蹿下，恨不得把沙枣树粗大的树干磨得溜光。

沙枣树，让我们简单贫瘠的童年变得意趣盎然。

沙枣花开时，母亲会在下班途中折几枝盛开的枣花，插在玻璃瓶中，可以持续数十日香韵不散。简陋狭小的土坯房里，因了这缕花香，增添了几分诗意。

沙枣树别名银柳、香柳、桂香柳、七里香，生命力极强，具有抗旱、防风沙和耐盐碱、耐贫瘠等特点。难怪它们总是生长在盐碱滩上、荒漠边上，总是默默无闻、不为人知。

沙枣花如米粒般细碎金黄，盛开时的情景，令人叹为观止——那是生命竭尽全力的华美绽放。细碎的花蕾密布枝条，一枝枝，一串串，像金铃缀满枝头，花香馥郁，铺天盖地，仿佛要穿透它所遇到的所有事物。

一个沙枣花开的季节，与我们共同生活了20年的婆婆离开了人世。当我回望父辈那代人的生活时，得知我公公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，凯旋回国后，他被组织安排到南京的一所军事学院学习，之后留在苏州军区工作。1962年，他奉命来到伊犁垦区的边境团场64团（前身为可克达拉农场），一待就是一辈子。

我婆婆怀里抱着大女儿、肚子里装着二女儿，唱着《送你一束沙枣花》，跟着丈夫从美丽的苏州，来到新疆荒凉贫瘠的兵团生活。在当时缺吃少穿，生活艰苦的条件下，她与千万个兵团“戈壁母亲”一起，耕种贫瘠的土地，养育儿女。

她的一生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，就像一棵常被人忽略的沙枣树。

我公公婆婆那一代兵团人的生活是火热的，理想主义色彩亦是他们的人生底色。你能看到他们飞满双鬓的白发，布满老茧的双手，日益蹒跚的脚步，日渐佝偻的脊背，和一个个绽放在沧桑面庞上的笑容，却很少能听到他们的抱怨。那些远逝在历史云烟中的生活，成为厚重的记忆。

今年是两万名山东女兵响应祖国号召，穿越八千里路云和月，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建设新疆、保卫边疆70周年。

“坐上大卡车/戴着大红花/远方的青年人/塔里木来安家/来吧，来吧/年轻的朋友/亲爱的同志们/我们热情地欢迎你/送给你一束沙枣花/送你一束沙枣花。”

她们唱着这首《送你一束沙枣花》，怀揣“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，建设边疆，保卫边疆”的理想和激情，将泰山脚下的故乡移植到了天山脚下。

70年来，她们散落在新疆兵团大地的角角落落，让曾经充满荒凉基调的荒原、大漠和戈壁滩，因了女性的温润，盛放出灿烂的生命之花。

当阴暗的地窝子里传出婴儿的第一声啼哭，她们生命的根须便往脚下的盐碱地、荒漠更深地生长；当一排排兵营式的房屋，房前屋后传来孩子们欢乐的嬉戏声，她们生命的根脉，已牢牢地深植于脚下的土地中。

兵团大地因为有了她们，变得更加多彩、生动和丰富。

四季的风，就这样卷走了父辈平凡的一生，在他们洒下青春汗水的热土上，石河子、阿拉尔、图木舒克、五家渠、北屯、铁门关、双河、可克达拉、昆玉……一座座美丽繁华的城市快速崛起，把兵团事业描绘得更加壮美。

我期望年年如约而至的沙枣花香，引我回到深深的记忆之海，打捞那些永不褪色的时光金片，回望那些闪亮的初心。